喀什古城。
一家木雕店铺，门口拥挤着扎堆打卡的。
吐尔逊在店里一边雕刻，一边听着电视机里面一场激烈的足球赛事。
不时的跟身旁性格沉闷，有些木讷的大儿子，艾尔肯，“卖弄”他的那点足球知识。
“艾尔肯，你知道足球赛事全场多少个位置吗？”
艾尔肯专注于手中的一块核桃木，抬头看着父亲，憨厚地笑了笑。
“我就说你不知道，在正式足球比赛中，每支队伍最多有11个上场位置，包括1名守门员和10名场上队员。算了，不跟你说了。足球不是你看得那么简单，跟咱们木雕一样，客户掏钱买，就几分钟的事情。但咱们要一刀一刀雕刻，才能赋予这些木头生命和灵魂。”
艾尔肯笑而不语。
“你这性格跟木头真像，你妹妹要在店里，阿爸就不无聊了。”
艾尔肯依旧只是笑。
吐尔逊无奈地叹气：“你知道什么情况算越位吗？什么情况下给球门球？什么时候给角球？什么时候给点球？什么时候给任意球？什么时候是犯规？什么时候给黄牌？什么时候给红牌？”
艾尔肯心不在焉地笑着，吐尔逊有些窝火：“儿子，你怎么一点体育细胞都没有？娘炮！”
话音刚落，巴图尔风风火火跑进店里。
“不好了，阿叔，出事了！”
吐尔逊抬起头问：“怎么了？身上臭烘烘的？又去踢球了？”
巴图尔喘着气，连连点头又摇头：“阿叔，朵朵她......”
“朵朵在家面壁思过，我让她以后跟着我学手艺，别成天像个假小子。”
“不是的，阿叔，朵朵......”
吐尔逊自顾自地说着：“当初她寻死觅活，非要读体校，阿叔才答应她的。她玩也玩了，该收收心回来学门手艺了。这条街上，阿叔一共有三家店铺。以后他们兄妹三人，一人拿走一家铺子，养活自己和家人，一定绰绰有余。”
巴图尔说：“阿叔，朵朵她要去......”
“巴图尔，你闭嘴！”古兰朵扶着门框，一路跑过来，累得气喘吁吁。
刚才分开没多久，古兰朵越想越不对劲，感觉巴图尔会告诉阿爸。
于是，电瓶车扭头一转，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阿爸的店里。
果然，巴图尔成了她“逃跑计划”的第一个叛徒。
吐尔逊一头雾水，看着两人。
“你俩怎么了？古兰朵，谁让你出来的？不是让你在家面壁思过？你想清楚了吗？想清楚今天就开始跟阿爸学手艺。”
古兰朵抓起巴图尔的手臂往外拽，冲着父亲慌张一笑。
“阿爸，我和巴图尔商量点事，回头再说哈！”
巴图尔被古兰朵拽着离开了铺子，抱怨道：“快松开！胳膊要脱臼了！你忘了？你是运动员，力气比我还大！”
古兰朵深吸了一口气，努力强压住窜上头的火苗。
“巴图尔，刚才你不是答应我，替我保守住秘密。这么快就当叛徒了？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了？”
“谁是你兄弟？”巴图尔猛地看向她，深邃的眼睛蒙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。“朵朵，我不会配合你的‘逃跑计划’。”
“好！那我找其他人！”古兰朵赌气转过身，“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！巴图尔，我太失望了！”
这一套欲擒故纵，从小用到大，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拿捏巴图尔。
是的，每一次，且屡试不爽。
巴图尔扬声：“除了这件事，其他的事我都能答应你。你要我的命，我都给你，不眨眼的那种。”
古兰朵没憋住，偷笑了一秒，立马恢复镇定。
转身时，已经换上了另一幅面孔。
“巴图尔哥哥，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，比我那两个亲哥哥都好。”
“你少来这一套！这次，我绝不会心软！”
然而，巴图尔的心一下子软了一大半。
古兰朵迎上他松动的视线：“这么美的女孩子求你，你真的忍心拒绝吗？”
巴图尔屏住一口气，气息危险至极：“说软化，办狠事。朵朵，你太坏了。”
古兰朵终于没忍住，憋笑了出来：“那你愿意给我利用吗？”
良久的沉默，气氛暧昧到窒息！
巴图尔感受到古兰朵的呼吸像白沙湖上的精灵，无法再拒绝她。
就是这种肆无忌惮的靠近，让他每一次都欲罢不能。
“好吧！撒娇女人最好命！我可以答应你，但你得答应我，回来以后就嫁给我。”
古兰朵眼神的力气瞬间消失，缓缓出声：“巴图尔，婚姻不是交易，你这就没意思了。”
巴图尔很无力，眼神有些暗淡。
“朵朵，你知道我的心意。好吧，对不起，我不应该要求你。你的逃跑计划，我尽全力协助你。”
搞定了巴图尔，古兰朵来到父亲的店里。
电视机里正在上演点球大赛，父亲看得入神，手里的刻刀静止了许久。
“漂亮——”
“好球——”
古兰朵打扰了父亲的雅兴：“阿爸——”
吐尔逊笑容渐收：“你俩怎么了？又欺负巴图尔了？”
“阿爸，我没欺负他。看球呢？”
吐尔逊没说话。
“阿爸，点球大战的魅力，其实是心理博弈。”
古兰朵搬了张凳子坐在父亲身旁：“阿爸，点球是个放大镜，它能把比赛的焦虑、紧张、希望、绝望统统放大。所有人都能看到球员内心的挣扎，当然了，也能感受到观众的起伏......”
吐尔逊拿起遥控器，关上电视，声音故作冷漠。
“我看得懂，不用你教。说吧，到底什么事？”
说罢！
他放下手中的一块桑木和刻刀，两只手都松了，撑着木凳站起身。
没有身体接触，但居高临下，表情有些不耐烦。
“有话就赶紧说！”
古兰朵垂下眼眸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
毋庸置疑。
如果告诉父亲，找到工作的事，父亲随时可以引发一场家庭争吵。
哑然了片刻，古兰朵语气恢复到了坦然。
“阿爸，没事，我想回一趟塔县，看望一下姥姥。”
吐尔逊的神色，这才恢复到了平常时候。
“算你还有孝心，回去待几天？”
“大概一个星期左右，我想多陪陪姥姥。”
“一个人去？”
“还有巴图尔，我邀请他一起去。”
“你是邀请他当你的司机！”吐尔逊终于笑了：“巴图尔这小子被你拿捏住了，还算你有点本事。”
“朵朵，这就对了嘛！女孩子，安安稳稳的，结婚生子才是大事。钱嘛，阿爸有！你以后嫁给巴图尔，他们家是做海鲜养殖的，你一辈子不愁钱花。”
古兰朵伸出手：“阿爸，这次去塔县的钱，你得出。”
吐尔逊转身拿手机：“没问题！阿爸的乖女儿！微信还是支付宝？”
“都行！”古兰朵凝望着父亲，模样软萌至极。
吐尔逊一边转账一边说：“朵朵，你要是真不想学木雕手艺，阿爸也不强求。你就乖乖地留在阿爸阿妈身边，当我们的全职女儿。猫狗双全可以，但你要答应阿爸。以后嫁给巴图尔，三年抱俩，儿女双全。”
转账提示音一响，古兰朵眼底闪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锋芒。
“阿爸，谢了，那我先回家了，阿妈在家等我！”
“路上骑车慢点儿！风风火火的，学着做个淑女......”
吐尔逊的话还没说完，古兰朵已经不见了人影。
“这丫头子，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嘛！艾尔肯，你劝劝你妹妹，学着当淑女。”
艾尔肯手里握着桑木，抬头看向阿爸，咧着嘴，笑出一口大白牙。
没说话，就是笑。
“对牛弹琴！”吐尔逊无可奈何，打开电视机，继续边雕刻边听赛事。
